到大姐的居所,先是见到久别的母亲和病中的父亲。见到儿子和孙女居然能够顺利到达香港,父母心中不知到有多么高兴。

         母亲和父亲是先两年来到香港的,来之前父亲被检查出胃癌晚期,医生的结论是放弃治疗。对于父亲的出国,家人都是反对的,但父亲自己坚决要实现出国的意愿,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一个大计划,于是还是出国了。奇怪的是,父亲的胃癌在到香港之后居然慢慢消失了一切症状,最后居然成为一块“钙化”的小个体成为对身体没有什么妨碍的一部分,比医生判断的生存时间多出了整整二十年。父亲的去世另有原因,跟癌症毫无关系,这是后话,留待后述。

         现在出入香港,已经成为普通老百姓的家常便饭,所以不是俺这个年代的人,何曾会想到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通过合法出境到香港,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我父母对于我能带一个孩子顺利出境到香港,自然是喜出望外。

        我在大姐家住了几天,就已经是1981年了。大姐跟我谈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来晚了,香港已经走到了末路,没有太多机会了…。

         那时香港已经流传出关于中国政府要在新界租给英国九十九年到期的一九九七年,把租给英国的新界、九龙连同被割让的香港一并收回的消息,香港人心惶惶。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香港,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波动。

         有钱人都在谈论移民,有点积蓄的在市场抢购东西,穷人在想香港变成社会主义之后怎么得一点好处…。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小道消息,就会引起社会波动。

         记得最清楚最奇葩的是,一次不知什么小道消息,引起市民抢购草纸(卫生纸),全香港,大小商场、铺头,凡有草纸都被一卖而空…。街上的车、人,都装着、扛着一包一包的草纸,真是蔚为奇观…。

         大姐关于香港末日的说法,显然代表了当时香港大多数人的想法,并非空穴来风。这个对于俺来说全然不知道该怎么思考。

         到香港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在过去的三十多年中,就从来没有过自己思考怎样发展自己事业、人生的机会,因为一切都由一个强大的力量在安排、操纵自己的人生,不容你自己有丝毫的计划、盘算和行动。

         到香港这样一个绝然不同的环境,俺傻了!

         大姐谈论的第二件事是找工作。

         自己姐姐,不绕弯子,说:你这样的,到香港只能做“地盘工”!自觉中文还算有点基础,便问 :当个语文老师不行吗?大姐说:香港根本不认大陆的文凭,况且老师也是要考香港的证书才行。你连个广东话都听不懂,更不会说,就别异想天开了。

         在去香港之前曾经憧憬过的场景,被大姐一瓢冷水给浇懵了。“地盘工”,地盘工不就是在建筑工地上搬砖豁水泥的苦力吗?

         大姐买了几份报纸,上面登满招工广告。最多的广告是“指压”(按摩)、“地盘”…。突然发现了几个招聘“电镀、冲压”熟练工的广告,跟姐姐说,俺在青岛的工厂就是“冲压、电镀”做自行车零件的啊!不妨试一试吧!找了一家离开住地比较近的工业大厦,姐姐用广东话给老板打电话,对方说可以过来试一试…。

         于是,在到达香港的第六天,姐姐带着我去到这个在一栋工业大厦里,数以百、十計的“袖珍作坊”式的工厂里的一家生产“表带”配件的工厂。老板简单问过几句,说,一天70元港币,愿意干就留下。我一听,喜出望外,呵呵,70元!那时黑市兑换,港币比人民币还高出一点。70元,一天的工资比在国内一个月的工资还多,自然欣而答应留下工作。

         在青岛时,负责过工厂里冲压和电镀的技术改造,因此非常容易就上手,就开始在这家工厂里工作了。

         心里庆幸,好在没有到“地盘”上做苦力呢!

海老KK

二0一八年七月十九日于维罗纳自寓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