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香港有三大经济支柱,纺织业(其实主要是成衣)、转口贸易(主要是做大陆进出口贸易的跳板)和金融业(号称自由港货币自由兑换)。八十年代开始,正在向亚洲四小龙的地位冲刺。

         其他小工业,如我进入的这家做表带的小工厂,大多为其他地区成品做配件的。所谓“表带”只是用小型冲床和成型机械制成零配件,再把零配件进过电镀,就出厂到别的地方去安装成表带。而安装成的表带会运到世界各地制造手表的地方。其中包括像瑞士这样生产手表的国家。

         一个工业大厦十几二十层,里面几十上百家迷你工厂,每个工厂只有几个工人,通常老板接到“订单”,自己也参加到生产中去。香港人给这种工厂起了一个名字叫“山寨厂”。

         俺住的地方是一个“屋村”。“屋村”者,几栋(或几十栋)住宅大楼,围成一个区域,底层是商业裙房,从菜场到超市,生活日用应有尽有。为了办理身份,需要拍照,就在屋村的照相馆拍证件照。照相馆老板健谈,因此就攀谈起来。

         谈话中,老板知道我的工作内容和日工资,告诉我这个工资太低,这是欺负你刚刚到香港什么也不懂,教我怎样通过“跳槽”来取得工资最大化…。

         一个星期后,我在报纸广告上看到也是一个表带厂,招聘“厂长”,我决心试一试,语言不行,就索性直接上门面谈。嘴巴沟通不了,就用笔。果然这个老板答应每天90元工资,职务“厂长”。

         这是我的第二份工,工资每天多了20元,干的活依然是电镀为主,但因为是“厂长”反而额外多了许多杂七杂八的工作,甚至连打扫卫生都要做。几天之后,看出点门道,原来“厂长”是勤杂工的代名词,所以没人愿意做这个“厂长”。

         大约两个星期,跟里面其他的工人熟了,大家闲谈,一个工人俏俏告诉我,以我的技术,90元太少了,应该每天150元。

         这样的差距,我知道了心里难以承受,早就忘了跟在国内时的工资比较。于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找老板,说听别人说(当然指已经了解的香港的行情,不能出卖工友),我这样的技术,每天90元太少了,要求老板按行情增加。没想到老板一口答应,把日工资加到每天120元。我这才知道工友所言不虚。

         又干了两个星期,工友还老是嘀咕说老板黑心,俺的工资还是太少了。况且与工友相比,确实是少了许多。工友说,老板再不加,你应该跳槽。

         行情的比较,利益的诱惑,和第一次要求的顺利达到,都令我鼓起勇气再次找老板要求加工资。

         敲了办公室的门,老板问何事,我说明来意,等老板的回答,老板说出了一句我意想不到的话。老板说,你们大陆不是“学雷锋”吗?你也要学一点雷锋么,要想想怎么为工厂多做一点贡献么…。他这样一说,令我惊讶得瞠目结舌,一个私人老板居然跟我说起学雷锋起来了。这次谈话不得要领,我悻悻而退。

         回来我跟工友说,工友问什么叫雷锋?我鸡同鸭讲地解释了半天,工友还是不明白什么叫雷锋。估计他们就算是明白了雷锋是怎么一回事儿,也只当是一个笑话的吧?

        这个工厂有一位司机,专责跑运输,是一位印尼华侨。他俏俏告诉我,他知道一家机械厂招工,像我这样的技术一定会被聘用。一看那家工厂离开居住地近,就决定去试试。他抽空开车送我去应聘。我告诉了在国内的工作背景,老板欣然答应留用,并且按月开工资每月4000元,一个月后加到每月4500元。这大概是在到达香港一个月之后。

         这个机械厂也是一个山寨厂,连我一共六个员工(有一阵太忙,增加到八人)其中一个是“厂长”,他负责提供图纸和协调生产管理。其余连俺五(或七人)人都是做各个环节的工作。

         开始工作俺才知道这是要在一年之内完成三条彩电生产线的传送带系统,是为国内海南、广西和陕西某地提供的。

         简单说,做成一些铁架子,装上一些电机、变速箱、齿轮等,带动皮带转动,在一个组装彩色电视机的车间里面,令彩电零件在上面传送,供坐在传送带旁的工人去用组装。

         我的工作将使用不同的机床(车床、铣床、刨床、钻床等),之后电焊、打磨、喷漆等都要做。好在俺在青岛都干过这些,因此不但难不倒俺,干起来还得心应手。由于赶工,需要常常加班,几乎天天做到12小时以上。当然加班是给加班费的,八小时以外的加班,按正常工资一倍半给加班费。这样的有薪加班,对于我这样一个刚刚到香港,一无所有的,急着赚一点钱的人,何乐不为。

海老KK

二0一八年七月二十日于维罗纳自寓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