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挂英国旗的方向走,肩膀上抗着一只通红皮革箱。六岁的女儿用小手紧紧地拉着我后衣襟紧随在后。
父女俩踩着连结罗湖和香港铁路桥上的枕木石子,一脚高一脚底地走去。
桥虽不算长,但这一段路却相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前面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终于走完了这段铁路,按箭头指示进入了一个房间…。
先填了一张表格,被命等候呼叫。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漫长的等待…。
女儿饿了,我也饿了。手可可索索地从口袋摸出仅有的七十元港币。那是按照两个出境人员的名额,允许在中国银行兑换的限额外汇。问一下在铁栏杆外面叫卖的小贩,公仔面(泡面)六元港币一“杯”。嚯!这岂非一笔巨款?硬了头皮要了一“杯”。女儿吃了,安静下来。我自己咬牙饿着…。
大约等了五个小时,听到叫一个名字,我回头看看周围没有人答应,再仔细分辨,猜大概就是叫我了,广东话的发音,完全不一样。我过去看了那张纸,是我填的表格,那就是叫我了,于是被带进一间小房间。
一个制服男,说的话我一句听不懂,勉强答应着,又一张表格,字都认得。上面除了一般个人资料,还有参没参加过共产党和法西斯一类的组织…。呵呵这英国殖民地,居然把共产党和法西斯组织并列。
制服男继续用广东话发问,依然是鸡同鸭讲。我吃累地听、辨别蒙对了一些。比如问我是不是共产党员、当没有当过解放军、做没有做过政府官员之类的问题…。还要做一个发誓,就是发誓我所讲的都是事实,没有撒谎,否则会受到法律惩罚,之后在所谓宣誓纸上签名。
最后,他发给我一个临时居住的纸质文件。一看,我的名字的拼音成为三个K字打头的字组。我有点吃惊,跟他交涉,要求他改为我叔叔按照美国发音的G字打头的姓氏。他不理我,又要求按照用通行证上的汉语拼音J字打头的姓氏,他仍然不理我,就说,你来香港就要按照香港的规定,否则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许多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就是我为什么在海外用KK作为英文名。现在可以知道了吧…。如果按照港英当局给我起的名字,是三个K打头。稍微读过几年书的朋友,一定知道,三个K,在美国代表了什么。那是一个被美国政府取缔的一个恐怖种族主义组织三K党的简称。这个组织在美国是跟纳粹、法西斯、共产党等放在一起对待的。因此我只好用两个K(KK)作为我的英文名字,这样又顺口又简单…。
从早晨一早到香港“人民入境事务处”到入境手续结束,大约经过了六、七个小时个等待,终于可以进入香港了…。
被告知,达一个电气化火车可以到达香港。我买火车票,不记得多少钱一张了,总之又从所剩的六十六元港币里面花去一大截,口袋里的港币所剩无几了,在猜想剩下了的钱,是不是够下火车之后到住的地方的车资?
呵呵,咱祖国的外汇管理还真算得准确,一个出境的人员可以拥有的外汇,恰好够到投亲靠友的地点…。
上了火车,还很空,找位置坐下来,女儿紧紧地靠在我身边。一会一个涂脂抹粉的年轻女子过来坐在我们对面的座位,坐下后,把高跟鞋一脱,斜靠着望了望我们,又把脸扭到右边,看着窗外…。
火车启动,女儿在我身旁越缩越紧,在我耳边俏俏问:爸爸,这是不是一个女特务啊…?我打量了一眼,长波浪的卷发,粉红的胭脂,大红的口红,合身的衣衫,看上去还蛮漂亮的…。我悄声说:别乱说…。
如今想想,我们父女,见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子变如此惊讶,孩子还把人家当成女特务。头脑已经被洗成什么样子的材料了…。我们将怎么适应如此不同的环境?
火车到了沙田,是我大姐约定的地方。下了车,四顾茫茫,不知怎么办好。大姐给过地址,但不知道该坐什么车。一位出租司机来问要不要打车,想给他地址应该送到,但一想,口袋里的港币,怕根本就不够车钱…。
看到车站一家小杂货店里有一个电话,便向店主要电话打,店主同意,便给大姐打电话,通了,大姐说你们在车站不要动,她们马上来接,这才放下心来…。问店主需要多少电话费,店主说不要钱。大姐就要来接,和店主和颜悦色的态度,令在“人民入境事务处”的不快,和在火车上的紧张情绪被打消了不少…。
不一会大姐和姐夫到了,搭了一辆出租离开车站驶往大姐家里…。
二0一八年七月十八日
于维罗纳自寓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