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龙华是一个古镇,有一座“龙华禅寺”。相传三国时期,孙权为祝母亲寿所建。
 
寺前一座七层宝塔,寺右侧(西面)一座园林,原属庙产,后改为“龙华公园”供人民休憩。
 
公园内有一竹屋阅览室,设部分书报供免费阅读。
 
那时进入公园免费,进阅览室免费,看书免费,对于我这种穷小子来说,真是天大的恩惠。
 
还记得,每星期都有一帮业余“丝竹”爱好者,转碾到此竹屋中间的一张大桌子,丝竹管弦齐鸣,一派优雅安适……。这个“丝竹团队”在上海城隍庙湖心亭里也见到过。
 
这个团队欢迎任何“丝竹”爱好者加入献艺,为此有一件难忘的事。一次一位我到达之前还在地里使唤耕牛犁地的农民,平头,赤着脚,卷着裤腿进来,走到台边,拿起一支箫,吹了几个音,接着其他丝竹管弦跟上,一首“梅花三弄”娓娓而出,配合得天衣无缝…
 
曲终,领头的正要说话,只见那农民放下那支箫,拱一拱手,一言不发,走了。我一会出去一看,他又回到地里面吆喝着耕牛犁地呢?
 
那平头、那卷起的裤脚、那带泥的赤脚、那缄默不语,在他进来、吹箫、飘然离开的那一阵子,其潇洒自然的神情,令我终身难忘…。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这个龙华公园阅览室,成了我少年到青年时代常要光顾的地方。
 
记得1965年的一天,我照例拿起“文汇报”阅读,发现在第一版有一个通栏大标题“'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是一株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作者姚文元。
 
1958年以后,报纸常常发表一些替古人翻案的大文章。以郭沫若为甚,借着蔡文姬替曹操翻案,后直截了当著文《替曹操翻案》,又写替武则天翻案的剧本等。一时替古人翻案文章如雨后春笋,喧嚣尘上。秦始皇、商纣王…一股脑儿都被翻了案!
 
早在1959年,明史学家吴晗,就写过一系列的关于“海瑞”多篇文章。当然也写了剧本“海瑞罢官”。据说这还是应毛泽东对于干部中不敢讲真话的问题,提倡学习海瑞“刚正不阿、直言敢谏”的精神而发的,一向相安无事。
 
谁知到1956年夏天,居然出现这样一篇上纲上线欲把吴晗置于死地的大文章。
 
一时褒贬文字层出不穷,报纸上逐渐一边倒地对吴晗实行了口诛笔伐,甚至发展到人身攻击…。

我们这些吃瓜群众有点看不懂了,种种迹象表明,这已不仅仅是对于历史事件的讨论,也脱离了文人相轻的范涛,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果不其然,不久一个北京市委理论刊物《前线》中一个叫《三家村扎记》的栏目被提出来,受到了同样上纲上线的批判。
 
《三家村札记》介绍古人读书治学、做事做人、从政打仗等方面的历史知识,以针砭现实生活中的弊病,具有很强的针对性。文章短小精悍,深入浅出,富于启迪性,对当时一些“左”的错误和不良作风有所批评和讽刺,深受读者欢迎。
 
但再仔细一看,原来所谓《三家村扎记》作者邓拓、吴晗、廖沫沙合写,三人其时皆为北京政府各机构官员。他们约定,文章以一千字左右为限,每期刊登一篇,三人轮流写稿。作者由三人取一个共同的笔名:吴晗出“吴”字,邓拓出“南”字(笔名“马南邨”),廖沫沙出“星”(笔名“繁星”),合称“吴南星”。从1961年10月到1964年7月,“三家村札记”共发表了60多篇文章。
 
在受到铺天盖地的严厉批判之后,北京市委坐不住了,决定撤销吴晗、邓拓、廖沫沙三人的职务,接受批判…。
 
这是文革前夕被打倒的第一批官员,罪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一切绝非偶然,而是一场有预谋,有计划,精心设计,精心布局的一场权力斗争。

1965年毛泽东夫人江青暗中到上海,与张春桥密谋,纠结姚文元,写出批判吴晗《海瑞罢官》的文章,掀起一片大批判的局面,从吴晗身上顺藤摸瓜,攻击吴晗有份参与的《三家村扎记》,接着连带攻击邓拓、廖沫沙。而他们三人都是北京市委的领导干部。迫使北京市委罢他们的官…。
 
箭矢所指,我们这些吃瓜屁民,也明白了几分…。
 
果不然不久就传出最高领袖言:北京市委是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这令北京当了许多年“九门提督”的市委书记彭真,立马成了政治漩涡中的众矢之的…。
 
这时屁民们虽然有一些吃惊,但想,这不过是上层官场里发生的事情,屁民只有旁观吃瓜的份,看着吧…。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把全国12亿屁民都卷了进去,而且令许许多多的人都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浩劫之中…。
 
有诗为证:
平头卷裤一脚泥
竹箫梅花展艺技
谁知海瑞直言罢
四百年后成矢的
 
海老KK
2017/8/16于匹兹堡自寓(腹泻低烧牙痛正日整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