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内控”期间还有一些有趣的事情,或者在今天看来有点不可思议…。
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这次访问被当时世界舆论认作是比人类登月还要重要的事件。
中国和美国,两个敌对了22年,并且经一场二战之后最大规模的残酷战争较量的对手走向和解的开始。
尼克松到北京之后,又到杭州和上海,在上海签署了一个两国关系中载入史册的“上海公报”。
那个年代国际关系有一句话:“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也常有外国首脑或官员访问中国。亚非拉的居多,每有来访的首脑,都要组织老百姓上街搞夹道欢迎。夹道欢迎时,工厂企业员工可以穿得山青水绿地还可以放半天假,故老百姓也乐此不疲。
来得最多的是柬埔寨的西 哈 努 克 亲王,因为那时他实际上被一个亲美的朗诺将军给推翻了,其实是流亡在中国,回不去。但新闻里面还是报道成“西 哈 努 克 亲王访问什么什么”,给足他面子…。
回到尼克松访华。
尼克松可没有受到红地毯和夹道欢迎的礼遇。反到是尽量与普通人群隔离。
尼克松的安全问题,当时可谓是防范严密。
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
我所在的里弄工厂,奉命事先通知我在尼克松到上海的那一天限制离开家门,会有民兵在家门外盯着,直到尼克松离开上海为止。
但那天凌晨四点,我就离开家在上海火车站买了车票坐到苏州。足足在苏州玩了一天,把苏城里城外的园林和寺庙玩了一个遍。还找了父亲的一位老朋友,考察“江枫渔火对愁眠”里面“愁眠”两字的解释…。晚上才坐车回上海,回到上海已经半夜,那时候尼克松的“空军一号”早就离开中国到了关岛。
第二天回到工厂,追问我昨天去了哪里?我说怕你们担心我去刺杀尼克松,所以我索性躲到苏州去,离尼克松远一点,免得你们提心吊胆。他们说你不告而别害我们找了一天紧张了一天。我说我个美国间谍嫌疑,怎么肯刺杀自己的主子,倒是你们跟美帝国主义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你们才有可能去刺杀尼克松…。
反正我呈口舌之快的结果是受更多的批评和更严厉的管束…。
另一个故事。
我们车间的窗外,是一个叫“三航局”的单位,大概是“第三航运局”的简称吧,虽然就在隔壁,但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个单位的任何事情。
有一天从窗户里看见隔壁的房子里不知怎么起火了,有一些易燃品,火势蔓延,越来越大,“三航局”局里居然没有人…。我见状跟另一个男员工,跳过自己这边的窗户,打碎隔壁的玻璃,跳进“三航局”的房里,脱下衣服粘了水扑火。火被扑灭之后,衣服也烧坏了。
后来不但没有受到一句称赞的话,还在检查起火原因时,受到反复盘问,好像这火是我放似的。那时候什么都先用阶级斗争衡量,一个被划到“反动阶级”的人,做什么都先受到怀疑,因为这样才符合“阶级斗争”的“规律”,“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之下,不知道造成了多少冤假错案,也不知道放过了多少真正的作恶之人…。
时光如梭,一转眼到了1976年,这是文革的第十个年头。
经历过那一年的人,或者都知道,中国大地上,发生过多少惊天动地的事件。
先是新年伊始的一月八日,担任过27年国务院总理的周 恩 来逝世。
我们一个小民资讯有限,无法对于周 恩 来这样一个大人物的身前身后事作出评价。但就当时的一般人的认知来说,周 恩 来在人民的心中是跟毛泽东、尤其是跟中央文革那批人有截然不同的评价。人们都认为周 恩 来 是一心为人民“鞠躬尽瘁”的“人民的好总理”…。他的逝世确实令人们担忧今后的政治形势会不会比以前更“左”。
对周 恩 来的悼念多数是出至于自发。在北京,他的灵车所经之地十里长街人们夹道相送哭声震天。上海的情况就比较诡异,与北京相比,悼念的活动受到一种无形的压抑。
到了四月清明发生了著名的天安门广场事件。人们自发地来到广场纪念周恩来。人数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大…。人民藉纪念周 恩 来,实际发泄对现实的不满和对当时政治环境“极左”的反弹。这种不满不但出自于人言悠悠,并进而显著于文字…。
果然“极左”势力进行反扑,它们藉着手中的权力,派出“民兵”对广场行动进行镇压…。体制上,拿重新出山工作的邓 小 平 开刀,把周 恩 来 之后,国务院主要掌舵人邓 小 平 再打下去,撤销一切职务,并永远开除党籍。同时在老百姓中进行清算,有有一大批人受到整肃…。
七月六日,曾经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元帅,担任过国家主席,当时担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的朱 德 逝世。
朱 德 这样在中国身居要位,数一数二的大人物逝世,当然也引起全国的震动…。
但令人更加震动的事件接连发生。
七月二十八日,河北唐山地区发生据公布的里氏7.8级的强烈地震。死亡人数将近24万3千人,受伤16万4千人。
这样的地震强度和死伤人数震惊世界,各国宣布派遣救援队和支援救灾物质,但在坚持领袖思想就能战胜一切的理念之下,中国拒绝了所有的外部援助。全部依靠已经一穷二白的国民经济的微博力量去解决唐山地震后的一切善后…。
唐山地震之后,全国弥漫着一片恐慌情绪,每一个地方都在预报可能再次发生地震,许多地方都动员人们在空旷的地方搭建临时窝棚。尤其是在北方,到处是临时“地震棚”,人们在“地震棚”里过夜。
就连上海这样不在地震带,不可能发生地震的地方,也动员大家自己做一些预防地震灾害的措施。
说起来有点好笑。我们被提醒用倒置的啤酒瓶,当地震时啤酒瓶倒下,可以惊醒睡熟人们的办法。于是我在床头高处倒放一个啤酒瓶,一直相安无事。
有一天晚上,啤酒瓶突然倒下,砸到地上的声音惊醒了我。我从床上蹦起,冲向我父母的房间,我父亲已经向门外冲出去,我进去搀扶母亲,弟兄们也冲出了屋外…。
结果是一场虚惊,原来是家里养的猫跳上高台,碰到了那只啤酒瓶。这件事后,父亲被母亲嬉笑埋怨关键时候只顾自己,这个笑话在家里谈了很久。
这种笑话恐怕不会只是我们一家人家会发生的,这是弥漫在当时全社会一种苦中作乐。社会弥漫一种诡异的气氛,大家心知肚明,中国将要发生更大的惊天动地的事件…。
果然,过了43天的九月九日传来了毛 泽 东 逝世的消息……。
海老KK
2017/12/2于匹兹堡自寓小楼